.明璟N.

第三话

名井南赶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。灯光从西式复式建筑里透出光来，照在门前石子路上。名井南摁响门铃，然后就坐在阶梯上，静静等着有人来给她开门。

在离开首尔以前，亚洲最有潜力、前途璀璨的百亿少女芭蕾舞者是名井南人生里唯一的标签。

梦想成真是令人值得骄傲的事情。不管是家人、朋友、还是她自己。

当身体重心集中于脚尖、注意力贯注于旋转力度、下一个动作浮现于脑海时，名井南觉得自己仿佛在蓝蓝的天空里翱翔，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包裹着她。

如果说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象牙塔的话，名井南认为芭蕾就是她的象牙塔。

可事与愿违。

当你的梦想成为营生手段，这里面蕴含的心动、幸福、还有意义就都变了味。

丧失方向感的鸟儿，慢慢脱离了队伍。它追不上去，又不能飞得更高，也不能降落，只能不断扑扇翅膀，悬在半空中，进退两难。

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这样一句话，“懂事的孩子总是吃不到糖果，捣乱的孩子却有各种理由要到糖果。”

明明委屈的要命，明明难受的要死，可她的感受总是被忽略。孤独化身黑幕，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。她如同处于海中央的孤舟，只能随波逐流，被迫接受一切打击。

于是，在那个冬天，一向安静寡言的少女爆发了。

那种感觉像是洪水猛兽，她被吓得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。就连现在只是回想，也能让她动弹不得。

“小南？”想起来了。每当她躲着哭，总会有个人，偷偷钻进她的被窝里，紧紧抱着她。

“……娜琏姐姐。”

林娜琏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，走得有些踉跄。好不容易来到宿舍门口，却被阶梯上的一团黑影吓了一跳。正想把手里的购物袋当作武器，熟悉的身形阻止了她。

两手放松，购物袋掉落在地，里面的东西也随之跑出来。她顾不得那些，只是紧紧拉着名井南的手臂，微微颤抖的声音，真实反应了她紧张的心情，“真的是小南吗？”

手臂被林娜琏抓得疼，名井南也不恼，只是抬手擦掉眼角残留的泪水，“我回来了。”

听到这话，林娜琏突然笑了起来。她拉开两人的距离，围着名井南转了一圈。仍然觉得是场梦的她，给了自己一巴掌。

“嘶……”

名井南心疼地抚上林娜琏微红脸颊，“真的是我。”林娜琏朝前一步，伸出双手抱住了名井南，“回来就好。”

门铃响起的时候，朴志效正在阳台上独酌。

周子瑜把她的杯子放在朴志效的杯子旁边，然后坐了下来，一起朝栏杆外眺望。隔两个街区就是闹市街，那里是年轻人的集聚区，每天晚上都很热闹。再朝前面看，就是汉江，还有当年她们经常去的林荫路。周子瑜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：她想去那里骑自行车。

“慢慢喝。”朴志效说着帮周子瑜添了半杯。

同样的话。同样的场景。同样的半杯酒。在很久以前也听对方说过。周子瑜感到胸闷，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着。

“你…过得好吗？”这句话从朴志效嘴里脱口而出。她有些后悔说这句话。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她只是想念以前。很想念对方。

是很长的一段沉默。

朴志效低头盯着空了的酒杯。而周子瑜盯着前面的林荫路。尽管看不清轮廓，可她的视线却一直倔强的停留在那里。

其实是不想离开的。其实只要开口挽留就会留下来的。可她什么都没有做。她也同样什么都没有做。

听到门铃声，周子瑜如通过大赦。现在她站了起来，想要离开阳台。

“我后悔了…”

周子瑜转头看向朴志效。现在她的机会来了，她想，可以把以前那句话还给对方的机会。可周子瑜最后还是放弃了。她笑着摇摇头。她从来都没有想用离别教会对方珍惜。有时候，错过了，就算了吧。

客厅里，时隔多年的团聚的欢喜还没有尽情释放。俞定延就告诉她们，这栋别墅在政府的“再建计划”地区内，三个月后会面临拆迁。她和朴志效参加过集体抗议，举着定制的手幅游街两个月，最后还是无疾而终。所以，这才给她们寄了邀请贴，想着再聚一次。

“希望这一次，大家都能好好说声再见。”俞定延说，“不要再出现不告而别了。”

林娜琏点点头。

金多贤跟着点点头。

纱夏说了句知道了。

平井桃说：“在韩务工人员表示请长假了。”

周子瑜跟着说：“好。”

名井南淡淡地问：“彩瑛呢？”在场的人明显都怔了一下，但名井南打算装作没有察觉。

刚才是金多贤来开的门。短暂的寒暄后，名井南先检查了一下，确认鞋柜里的鞋子有八双。她观察了一下周围，看看厨房、阳台、还有沙发后面有没有藏着人。

“刚才还在的。”金多贤说，“我在房间里没有听见门铃，还是彩瑛来跟我说南姐回来了。”

“你去哪里？”

“房顶。”

从早上开始，孙彩瑛就一直有种感觉，她总觉得名井南今晚会来。就在客厅里等着。一听见门铃声，就知道是她回来了。

孙彩瑛一直觉得朝思暮想的人再次出现在眼前，自己一定会拥抱她。但是刚才她却整个人冻住了。多个夜晚反复斟酌的话石沉大海，只好沉默的走开。

“这里还和以前一样漂亮。”

可孙彩瑛忘记了一件事情，那就是不管她躲在哪里，名井南总是会找到她的。名井南一头利落的短发站在她旁边，笑容不变。

“好久不见了，彩瑛。”

孙彩瑛才反应过来，眼睛快速眨了几下。名井南回来了，就坐在旁边，可她还是觉得这是场梦。

“我以为，会是你来开门。”

孙彩瑛侧头去看名井南。眼前的名井南，和记忆里的名井南突然重合在一起。孙彩瑛忽然觉得时间变成了一条有无数暗涌的长河，把她们卷了进去，回到了再也回不去的青春时代。